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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鸦七(1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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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梓桓篇)

启国一十六年,冬。

山石雪罩,百兽潜卧,早不闻水声轰鸣,时有枯枝落地响,仿佛唯这漠漠苍天、皎皎夜辉,不曾更改亦无人可改。

来客抖落大氅上的雪粒,黑靴陷入积雪数厘,足下冰雪悄然化水。

西风忽作,一处亭角下悬着的细细冰棱为其断落,亭中人闻声转醒,半坐起身,他知道那人在看着他,淡漠自如地——一点没变。

“还不过来。”这几个字,这个语调,这个声音,也一点没变。

穆持应了声,拾阶而上,不由一哂。不知四年前是哪个瘦得鬼似的人答应他好好过日子,到头还是将就着睡在外头,敢情是欺他年少容易忽悠且不知记仇了?

话说回来,那时的自己,着实好骗。

但宋澄不是不上心的——没像以前那样刮风下雨只套粗麻薄衫,裹着一件半新不旧的厚衣,带着淡淡的皂荚味;窗纸重新糊上,也不似外头天寒地冻风吹草动我自八风不动的做派,草庐前面的灯笼摇摇摆摆,石阶上也未有积雪,失踪的扫雪的旧扫帚则成了草堂中雪人的一只臂膀。他路经时还心血来潮给那雪人添了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用的是两块废玄铁。

可是——

广袖流发一并沿石凳边沿曳至地面,琼琼雪光将那折纹映得莹亮,像缀了一圈玉兰花瓣。他小心地拨了拨那几束发丝,不让它挨着尘土。这举动不可谓不狎昵,不过宋澄不知,他也从不讲究繁文缛节——可还是不自在的。

“长高了。”宋澄拍拍他的发顶。

“以后还长呢。”极快把了下衣下的手腕,穆持不悦道:“前辈,你这四年都吃的什么和什么,快皮包骨头了。”……肯定又没好好用饭,还那么瘦。

宋澄仍有些惺忪。

他眼中噙着水汽,所见的人与景也笼在这水雾中,模模糊糊的。

他下意识挨近这小徒,端视这张四年后的面孔,审读这四年来他走过了何地,历了何事,被人世间明刀暗箭磨练出什么变化,又被尘寰里飞石黄沙削磨去多少棱角。

一十八岁了,不止已长高到与他比肩,张开的脸端正俊朗,真叫人难以想象四年前还是个地道的愣头青。人也沉稳多了,不是全不设防千万种情绪都摆着给人看,多了深沉,多了防备,但双目仍清亮坦荡。

那少——那青年利索地一跳,晃着忽然出现在手里的酒和油纸包,冲他咧嘴笑笑。

“我还没吃,有酒有菜,前辈一起?”看这样子就是要把他先前问的绕过去了。

这笑……还真一点没变。

他想起十几年前逼他喝酒的人感慨良多,又见青年期待讨好之情活像献宝一般,经年的冰碴子很快化了,定了定:“只半坛。”

“行啊,能喝是福。”

说的也是,能喝是福。

……

窗棂半启,屋檐下被他点亮的灯笼像一轮黄澄澄的月亮,他记起个大概,今天是那小徒回来的日子。

活了这么久……许三十年了吧?他也记不清楚具体的年岁了,想为一个久别重逢的小徒做点什么,是第一次。

桑教主——如今他已是教主了——说是山下人,多办接风宴,至少得备点酒菜。而他把往日全数重忆了一遍遍,迟疑之后,仍把那些剥开的山果与洗净的菜叶舍弃了。

那一年,共处足两百余日,他竟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孩子喜欢吃什么,竟是忽视到这个地步!?只因他那层顾忌?!

他怀着这复杂难说的情绪扫了雪、挂了灯笼、又学燕三堆了一个雪人出来,想那孩子可能会喜欢,却根本没想……四年,变的东西本来就多得数不清。

这孩子,到底不是他宋澄啊。

……

那天夜晚,酒坛空了两个,喝酒的人,栽了那么一个。

他视作恩师却从未喊过一声师父的人,青丝散乱卧着野兽皮,醉得那张淡白玉质的脸染了酡红色,又静谧得不似俗尘人。

发依唇,面生辉,如玉封桃花,如雪掩落红。

月光把一切照得透亮。

那人在那冷清清的月光里仰头又饮了一大口酒,已不知是看他,抑或看月。

“我讲个故事吧。”

他低声说。

壹、燕三

燕梓桓行三,但是这辈里最大,无他,老大老二死得早,老三荒郊一根草。

老大是娘胎带出的顽疾,落草没半月,还等不及满月宴戴上慈恩寺的护命金锁,等不及麒麟送子之说飞满整个京城上下,就一命呜呼了。

老二生得虎头虎脑,孔武有力,天生的闲不住脚,上元前几日跌落马背,不多时断了气。

这就苦了胸无大志的燕三。

他性喜逍遥,平生所愿,乃身无所系走遍大江南北,看遍长河落日、烟雨水乡。行罢暂歇,倚危楼饮陈年酿,赏琴女指尖琵琶调,也是妙不可言。

前提是他不姓燕,且不为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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