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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情人找到了这片海岸。他一路向出海的渔民打听过来。太阳将要落山,周围村庄的渔民带着渔网,在热度消散的海滩上聚集。海水开始上涨,他们要赶在法国海兵夜晚封海前完成收获。

这个穿美丽的丝绸奥黛和木底凉鞋的佣人,一看便知他应该是生养在富人家的,皮肤白净,说话很温和,他用西贡地方的口音问那些南方乡下的本地渔民,有没有看见一位年轻的白人少爷?高个子,蓝眼睛,银灰色头发,他今早穿的是一身浅杏色的西装。

有人给他指了路,说码头那儿,停了辆白人的汽车。

下午是海水退潮的时候,大片平坦的湿滩涂露出来,有很多光着身子的孩子在这里,采挖各种贝类,他们的父母给他们一只铁桶就不管他们了。

白人少爷在画那些孩子,因为他们正好走进他取景的那片浅海捞贻贝。他饶有兴趣地观察这些本地孩子,看他们工作,嬉戏,争吵。但当他招呼他们过来的时候,他们却跑开了躲得远远的。孩子吃着手指,好奇地观望这个白人。

孩子看到有个跟他们一样的人走过来,那个美丽的安南情人,孩子们觉得他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他悄无声息地走到白人少爷背后,轻轻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本地孩子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当中有人,可以像他那样,把手搭在一位法国老爷的肩上同对方讲话。

情人彼此是用法语讲话的。阮来劝他回家,太阳落山后蚊子会多起来,当心登革热。

莲同他抱怨,那种情人之间撒娇意味甚于意义的抱怨,抱怨他今天不该拿出这条浅色的裤子让他穿。莲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今天下午他把油画染料蹭到裤子上了。

他蹲下来查看那块污渍,膝盖位置上拇指大小的一块油彩,然后抬头冲白人少爷莞尔一笑,道:“没关系,我应该能洗掉。”

停在码头的蓝旗亚小轿车,招来了在沿海岸巡逻的法国海兵。海兵慢慢地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司机下车来。那个巡逻的海军下士问他车的主人在哪里。

也许这是这个被派来巡视这片小码头的下等军人第一次见到的一辆蓝旗亚小轿车,那种经常出入大使馆或督政府的高级官员的蓝旗亚轿车,乃至于他大概觉得有必要向小轿车的主人问好。轿车停在木板搭的简陋码头上,擦洗得干净的车身反射着海岸金色的阳光,车漆是幽幽的蓝色,但是这辆深色的车却很亮眼,下士老远地就望见它了,因为这里极少有轿车出现。

穿白军服的海兵径直朝他们走过来,他来到白人少爷面前时,那个安南人下意识避在自己高大的情人身后。海滩上的孩子则在海兵走过来之前就逃开了,他们躲进了红树林里。

莱昂皱起眉,这个士兵来得很扫兴。下士在蓝旗亚小轿车的车主面前站直,靠腿挺胸,向对方敬礼,很响亮地喊了声长官。

下士僵硬地笑了笑,摘下帽子,尊敬地查问这位不知名长官的身份,他说话的时候略微有些哈腰,尽管如此,他良好的态度并不能和缓对方的不悦。

白人少爷给了那个下士一支香烟,请他走开,去别处逛逛。

下士并没有问及与白人少爷同行的那个安南人身份,他还是会看这些政府官员们的脸色的。

士兵走后白人少爷回过身来,脱下西服外套为他的情人披上。外套上有莱昂的香水味和体温,莱昂说,风开始凉了。

处在西服外套保护下的安南情人不再感到害怕,那些赤着身子的孩子仍躲在树丛里,他们一直等到海兵下士的身影缩成一个小点,等到他彻底离开这片海滩,他们确认了海滩是安全的之后才重新走出来。

白人少爷把这些胆小的孩子形容成麻雀,就像麻雀那样,他一招呼他们反而全都跑远了。

“他们害怕你。”安南情人说道。他怕少爷误会又说:“不是怕你,是怕那些海兵。”

“他们可能以为你是像刚才那个海兵那样差不多的人。”

平原上随处可见这些孩子,孩子们总是挨饿着的,白人少爷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又瘦又小。这片丰饶的平原,供给人们稻米,鱼,芒果;以及森林,它还能提供玉米,野猪,胡椒。但是平原上充斥着如此多的穷人的孩子,以至于父母根本无法养活他们,在十二岁之前,这些孩子总面临着死亡和被抛弃被野狗吞食的风险。莱昂知道有法国教师在永隆开办了学校,救济一部分本地人的孩子,也教他们学一点法语,所以趁着这些孩子因为他的安南情人靠近过来的功夫,他用法语同他们打招呼。本地孩子们本能地躲在穿了丝绸长衫的那位情人背后,仍是望着银头发白皮肤穿衬衫皮鞋的那一个,并不说话。他们听不懂法语。

“他们没有上过学,”阮摇了摇头,“他们不可能上过学。”

那个本地小女孩,这群孩子里唯一的一个女孩,五六岁的样子。他在这里很少见到小女孩,一是女孩不能像男孩一样不穿衣服就出门,二是女孩似乎比男孩更难存活,被丢弃被溺死被埋掉,这样的事总是发生在小女孩身上更多。那个梳着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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