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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鸦七(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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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怒,反感新奇。前代守门人寡言少语,传授徒弟宋门绝学,人情世故却一窍不通。宋澄从晚到早要做的就那么几件事,清理坟冢、守夜、巡山看看有无胆大包天的掘墓贼,有了就打回去,唯一不可下山。这般度日是简单朴实,但单调乏味,燕三的胡侃误打误撞讨了巧。

他这会想的也不复杂,师父临去前交代持玉简者不可怠慢,那这上山的是天家的人,是王爷呢,还是太子呢?山下人会是什么样,与他一般么?

冷不丁脸上一凉。

罪魁祸首抓着他没多少肉的两颊一提,让嘴角吊起来勉强能作个笑容看,上下瞅瞅,咕哝了句什么,像是“长成这样……”,后面的字宋澄未听清。他不知山下人眼里算不算好看,自己不站在河边看不见,故也不甚在乎,就不懂硬要帮他净面的人如何想的。

燕三把他下巴抬高,朝左一带,沾点水重重揩了记:“你师父未告诉你,与人相交不报名姓,顶着张花猫脸给人看,很不礼貌?”

宋澄回想了下读的那些古书,好像是那么回事,点点头。

对方见状笑得灿烂,眉眼一扬艳得都能开出朵桃花来,一转便是流光溢彩、摄人心魄,就是……被盯得心里有点发毛。

燕三唱了老半天独角戏不见回应,肚里早憋了股火,但心知宋小公子较他人不同处就灭完了。加之净面后发现是个讨喜的俊俏娃娃,和老七那张粉雕玉琢但怎么看怎么欠收拾的脸一比顺眼多了,可这头点的……他很不怀好意地掐出一小块颊肉,连带老七那份一起算上又扯了扯:“说——话。说了不当你哑巴。”

宋澄很想反驳说哑巴才不会讲话,可这句没有多少意义。

“宋澄。”他很久没讲话,声音干巴巴的,“宋家,行七。”

燕三先处理了那块沾灰的帕子,漫不经心把玉简往木案那一甩,于他面前坐下,坐姿矜贵而端正,仿佛瞬息置身高堂之上,宋澄心底紧张,虽然缘由并不明朗。

“宋小爷能开口也是一大进步,不愧我牺牲良多啊。”他话中夹着戏谑,戏谑中透着随性,温和到极点又好像有些微冷意滋长,引得宋澄侧目。“礼尚往来,在下燕梓桓,字随之,亲近的都叫我燕三。你爱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他盯着这小娃娃看了会,摇摇头又说:“往后,你还是把脸遮了吧。”

燕三很久后才为此举哭笑不得。

不常和人交往的山中人,不好轻易记别人名姓,要记,那是要记一辈子的。

哎,这死心眼那——

——

燕三回府,恰是月朗星稀,夜色深得可爱。

月色罩着宫殿相钩交错的檐角,洒上后院中半开噙露的蔷薇花,以及……立如武士俑、铜铁像的鸦栖。

武士俑自然是为嬴政埋进地的那批,铜像铁像自然是始皇命人熔炼私兵私甲所成的十二巨像之一,其浩然正气足以令观者色变,罪者没命。

燕三夹中间,既没色变也没丢命,轻巧落地,站稳开溜。

鸦栖闭目养神:“殿下雅致甚好,宫墙之上赏月,乃大晏百年头一遭,想来别有一番意趣在?”

燕三勒住步伐,为证实雅兴正佳一说,佯装深思,吟咏月七律一首。

鸦栖从树下阴影中出来,神情不虞,燕三颇怀念彼时他从流民中捞起的小娃,又脏又瘦招人嫌,人倒是机敏灵巧,如今这份他称许的机敏灵巧至少有一半用来堵他,承蒙如此厚爱,他不觉感慨良多。

于是他念罢诗,解开前襟最上的盘扣透气,态度端正开脱:“最多三个月,准没机会偷懒,你就让吾闲几次……也没几次了。”

“没剩几次?这是何说法?”

燕三鲜有地现了倦意,哼了声反问:“你岂会不明白?”

这不是一个能继续深入的话题。

鸦栖看着他。

都城中,郭墙内,休说闺阁少艾,连三岁小儿也会唱这几句歌谣——

雁披紫气来,更谒紫殿东。珠玉当在侧,孰遗王谢风。

一说雁即燕,二说昔时以珠玉之美留名青史的卫玠,指的即为当今东宫燕氏梓桓。末句的王谢遗风颇耐人寻味,假使非反讽矣,他燕三睡死也可笑醒了。前三句尚算属实,凡人皆为皮囊惑,而燕三的皮囊,值得上赞一句天下无双。

形容随日月更迭而化骨,体态随经年流转而逐呈佝偻,那都是不足道的外物,譬若纸鸢上糊着那张精妙绝伦的工笔画,去了单薄的纸,只剩可怜的竹骨。无可描的是一笑时展露的意蕴,如月照昙花,岁月不能抹去,业火不可烧灼,如一卷发黄的古韵画轴,摊开便是一世风流。

这方才是——堪比九尾狐狸的燕三。

可卫玠毕竟早凋,无论是被看死的,还是胡思乱想累死的,仅止步廿七岁。

他为他主,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燕三累,却也不似很累,挑了处干净的石凳落座。鸦栖猜不准是话藏在心里头忍不住了,还是要把适才浅谈即止的给嚼嚼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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